作者 / 吴争
京津冀地区连日来遭受暴雨洪水侵袭，7月31日晚间，河北保定涿州市所有河流启动红色预警，防洪进入紧急状态。8月1日，中图网位于涿州市开发区阳光大街28号的仓储中心被淹，数十名工作人员被困，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防守、撤离、等待救援后，几十名被困员工全部被解救出来。涿州是出版业的库房重镇，根据《出版人》杂志发布的文章显示，国内近百家出版机构在此次洪水灾害中损失惨重。洪水退后，中图网发布了本该在今天上架的文创样品照片——在此前的洪水中，这家以销售尾货图书为主的网站仓库被淹，400多万册图书中至少80%受灾报废，文创产品无一幸免。这是中图网25年来遭遇的最具毁灭性的损失和打击。生存成为一个迫切的词汇。早先拍摄的文创产品照片鲜艳如昨，镂空的书签上盛开着金属的花卉。照片下方，“中图网加油包”已在预售。在灾难的现实里，这些亮色提示人们，出版业正在求生。
未读之书
河北涿州，出版业的库房重镇。受京津冀特大暴雨影响，加之地势低洼，位于此处的北京西南物流中心及其中近百家出版社、出版商库房遭到水淹。8月1日，中图网发文称其位于涿州市的仓储中心遭遇洪水。员工们拍摄的现场视频记录下水淹的过程：下午两点半，仅靠沙袋已无法阻止大门进水；三点半，库房进水，人员陆续撤往办公楼。零散的图书漂在洪水上，成捆的那些埋在水中。水下的盲区里混着淤泥和杂物，人、动物、图书、建筑，都在洪水里遍身泥泞。视频里，库房大院已成汪洋，“车已经给淹了一半了，然后那边两笼兔子估计也没了。”中图网发布的现场视频截图
“守不住书，人身安全第一。”8月2日，中图网向澎湃新闻确认，涿州被困员工已全部安全撤离，均健康安好。在洪水漫入之前，员工们曾经奋起抢救仓库内的图书：部分员工堆沙袋防洪的同时，其他员工把书籍运至更高的楼层。但能够抢救的数量是有限的，仍有大量图书无法随人员一起撤离。“400万册图书很难瞬间移走，又能移到哪里去呢？”出版品牌“未读”的仓库也在受灾之列。其公众号在图书被淹的照片下写道，“目前园区被封锁断电，人员不能进入，所以暂时无法确定现场情况，但已经可以预见成批的未读之书漂在水中的惨状。”据《每日经济新闻》报道，位于涿州码头镇西南物流东区的时代华语，近8000平米的库房、360万册书，2.2亿的码洋几乎全部受损。8月1日，包括时代华语、未读、记忆坊、中图网在内的多家出版机构陆续发布致客户函称，因库房受损，未来10~15日之内将无法发货。时代华语发布的致客户函
记忆坊发布的致客户函
记忆坊受灾仓库 受访者供图
趟水同行
中图网的一位员工在微博上分享了自己的感受：“比起网站发不了货即将面临的各种损失，受灾严重的同行们更令人揪心。”出版业是一个本就微利清贫的行业，“全靠同行们一起坚守，凭着一腔热爱与坚持才走到今天”。网络上流传着一位库房女老板的聊天记录。涿州书库的百年大灾面前，她主动为涿州受灾同行免去书款，并呼吁同行提前结清货款、共度难关。中图网员工发布的群聊截图
来自同行的善意正在传递。小红书博主“福豆姐姐”在视频《涿州暴雨，一箱箱书泡在水里……我们能做什么》中，表示愿意帮助受灾同行推荐和宣传残存书目：“遇到困难的出版社和同行，看到这条视频可以联系我，你们现在有哪些可以卖的书，或者说可以联系其它印厂加急加印的书，名单告诉我，我来给你推荐宣传。”“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小，大家劲在一起的话，就会有很大的力量。”小红书博主“福豆姐姐”的视频截图
陈莉的公司在涿州市义和庄镇，因地势较高免于水灾。空着的办公楼二楼和一侧库房是她能为受灾同行提供的中转站：“出版社有书临时存放的，都可以过来。”在那条写着她联系方式的消息下，“加油”一词被强调了三次。
全国青年编辑交流群内转发的消息（陈莉告诉记者，信息不用打码，希望能帮到有困难的人）“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非常有限，而有限的我们也只能将这场经历记录下来，还有更多的同仁此刻也在经历着相同的遭遇，只希望我们每一座图书库房、每一家图书书商与出版方，都能平安渡过这次灾难。”中图网在受灾视频的评论区写道。被洪水浸泡的书无法再用。“一是基本翻不开了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可能残留了未知的脏污、病菌。”中图网如此解释。即使如此，读者的目光仍然落在这些带有洪水印记的纸张上。“我就想要一本泡过洪水的书，”一位书友在中图网的公众号下评论，“不为看，只为了纪念一段经历。”事实上，许多读者在得知书库受灾后，都表示愿意购买泡水书。对一些爱书者来说，支持清寒的出版业，也是为自己留下纸质书的方式——这些怕水怕火的脆弱纸张，一度承载过他们难以割舍的情怀。
纸舟过雨
2021年7月的河南暴雨中，当地出版业也面对过相似的困境。据《新京报》报道，河南大学出版社在雨中受灾，样书展厅进了一米多的水，清理淤泥用了一天时间。河南益佳图书有限公司仓库也未能幸免，经理王志军在采访中称，仓库20多年都没进过水，但雨实在太大，“这座从来不进水的房子的一楼都被淹了，水深将近一米。”仓库内浸水的图书包括部分库存和秋季开学用的教材，电脑和打包机之类的设备也被水淹，损失在一百多万到两百多万。止损和自救刻不容缓。像今年一样，2021年在河南受灾的出版人抱着“能挽救多少挽救多少”的心情，在潮湿的仓库里抢救图书：对于半浸水的书，开包后能挑出多少本就挑出多少本。完全浸过水的书包也需要打开，一是清点浸水书的数目，二是得拿出来晾晒、用风扇吹走湿气，否则纸张发霉会带来更大的问题。王志军提到，清洁、消毒和防疫也是必须的工作：“屋里太湿了，浸水后老鼠都出来了。所以，这几天还要赶紧进行清洁消毒。”生存的迫切需要高悬在受灾的出版业头上，2023年的涿州与过去遥遥相望。8月2日，原本要上线的中图网读者节第一期活动不得已被搁置。作为替代，中图网上线了“中图网加油包”，并开启预售。加油包内含图书、金属书签和金属纪念徽章。此外，与这次洪水密切相关的纪念徽章制作也在计划之中。“中图网加油包”上架
未读也在为生存呼喊。公众号刊发了他们的自救和重建措施：紧急安排预估的受损书籍重新加印生产；部分之前生产在途和即将下印的新品，也在加急处理所有流程。带货视频和直播也成为未读自救的重要措施，在和抖音、小红书等电商平台及合作达人联系对接的同时，未读也在计划启动多平台官方自营直播间，弥补销售损失。8月3日由未读老板韩志进行的抖音直播，被命名为【雨后天晴“重启”专场】。8月3日早晨，中图网官方微博像往常一样发布了书摘。在这段来自《白天的房子，夜晚的房子》的书摘里，作家奥尔加·托卡尔丘克写道：“我会挺身迎接雾和雨，我会使湿润的空气在自己身上凝聚成水滴。”